电影《早春》(1970)英国版海报
在2009年，《早春/浴室春情Deep End》(1970)被英国《视与听》杂志评选为电影史上被忽略的75部佳作，2011年时更被英国杂志《Time Out》评选为“英国百大经典电影”。
《早春》以英国澡堂为故事背景，大胆地揭露不同年龄层的男女在面对情欲上，所抱持的不同态度和内在欲望，既荒诞可笑又极其可怜可悲。
电影《早春》(1970)剧照
身兼诗人、画家、导演以及东欧人，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Jerzy Skolimowski随手点破色彩和构图，能让艺术张力从那里酷烈迸射。
《早春/浴室春情Deep End》(1970)以一滴鲜红液体下坠开始，镜头极近地勾勒一辆红色自行车，如沿着贲张的血管溯流，伴随凯特·斯蒂文森甜蜜昏沉的歌声《我可能死于今晚》。
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
15岁的英俊少年迈克(约翰·梅尔德-布朗John Moulder-Brown)骑车朝气蓬勃地疾驰，向他的第一份工作和第一次狂恋。
纯情的约翰·梅尔德-布朗有着天使般的面孔，但他却没有《魂断威尼斯Morte a Venezia》(1971)中的伯恩·安德森Björn Andrésen那样的运气，虽然他也去过《魂断威尼斯》剧组试镜。
左为约翰·梅尔德-布朗，右为《魂断威尼斯》(1971)中的伯恩·安德森，命运在1970年改变了两个美少年的命运
卢基诺·维斯康蒂Luchino Visconti(1906-1976)始终没有忘了他，隔年在自己的作品《路德维希Ludwig》(1973)中请他去饰演奥托王子，但赫尔穆特·贝格Helmut Berger对他极为防范，并要求卢基诺·维斯康蒂删除了不少他的戏份。
本可以凭着卢基诺·维斯康蒂的戏一飞冲天，到头来全让赫尔穆特·贝格搅黄了，也许这就是这个美少年的命。
电影《路德维希Ludwig》(1973)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右)和赫尔穆特·贝格
1965年《时尚》杂志主编说：“此时此刻，伦敦是世界上最摇摆的城市。”
伴随二战后经济的恢复，乐观主义和享乐主义弥漫，1960年代的英国开始了一场以青春为导向的文化变革，标识有披头士、滚石、迷你裙和安东尼奥尼的《放大》。
整个国家都嗑药似的摇啊摇，欲仙欲死。唯一比年轻、活着更好的，或许就是年轻、死了。
电影《早春》(1970)剧照，珍·爱舍
出身上层、与保罗·麦卡特尼Paul McCartney交往5年的女星珍·爱舍Jane Asher，饰演《早春》中浴室女招待苏珊，刻意把声音抬得异常尖亮，制造在庙街摸爬滚打长大的俚俗效果。
作为年长十岁、富有经验的前辈，她预测迈克会得到很多小费：上年纪的女人偏爱礼貌顺从的年轻男孩，即使不做什么，只为幻想。
珍·爱舍和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
迈克听了胆战心惊，他刚刚离开学校，还没浸浴到这个社会性欲发酵的气息中，四周已都是觊觎他青春的眼睛。
第一位女客，高耸的金发浅到发白，倨傲壮硕如女王——她的饰演者就是黛安娜·多丝Diana Dors(1931-1984)，年轻时被称为“英国梦露”，也是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曾经崇拜的对象。
左为黛安娜·多丝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剧照，右为她年轻时的宣传照
此时肉弹已膨胀成奶牛，庞大的身躯巍然不动，迈克只有从她身前险险挤过。进入单间，女客要迈克帮她宽衣解带，一条壮腿趁机向后顶上房门。
这边苏珊照管的泳池也是春意荡漾。中年体育老师(卡尔·米夏埃尔·福格勒Karl Michael Vogler饰演)赶一群故作扭捏的女童下水，镜头跳动转换中充满了嬉笑、强迫和身体接触。
电影《早春》(1970)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和利·施泰贝格(左)
男老师的手指勾住女学生的泳衣前襟，在胸前一弹拉，往臀部一拍，一声哨响便产生一个水花。苏珊冷眼问他：“玩得很爽吧？”他对她猛吹那施加控制的哨子。敌对正是调情的一种方式。
女客声音粗重地呓语起曼联队乔治·贝斯特的六连射，两手粗暴地把迈克的头按向自己的身上，直到完事后，女客将半死不活的男孩推开，疲惫冷漠地靠着墙。
珍·爱舍和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
从某种意义上迈克是被社会强奸了。人们总是告诉年轻人要听话，好好工作——可谁知道是怎样的工作？
在索霍区一个怪诞淫逸的角落，酷似苏珊的人像“安吉丽卡”立在脱衣舞店门口，完美胴体自豪地展露，只在下体贴着宝石——既然无法避免，她便以她的方式强奸社会。
电影《早春》(1970)片场，珍·爱舍和约翰·梅尔德-布朗
不关心出头之日，放荡自由地活在当下，因为青春具有最大的不确定性和毁灭倾向：这一刻如烟花般绚烂，也可能就灰飞烟灭在今晚。
这部无时间性的影片，讲的是青春期失心疯、孤注一掷的迷恋，迈克就是200年前的少年维特，也会是两百年后的吉姆、哈瑞或志明。维特爱着的绿蒂是嫁为人妇的良家妇女，所以他拿枪轰开了自己的脑袋；而迈克的苏珊是伦敦下层放荡的女招待，他的烦恼没那么有尊严。
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
迈克为了苏珊被几个同学推下泳池，在水中下沉时，迷幻的吟唱响起，她如美人鱼在他眼前赤裸游过，幻想在此处如烟如绸地掠过现实。
听浴室工人透露苏珊跟很多人胡搞，迈克的心更不能安定。这妖孽还乐不可支地紧贴着脸问他想不想破处，让他脸红得无处躲藏。
电影《早春》(1970)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
一场筋疲力尽地嬉闹过后，他走到苏珊的门前若有期待，打这儿开始，失魂少年的跟踪就开始了。
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在拍摄时鼓励演员即兴发挥，贡献自己最具创意的部分，呈现出来电影就是这样疯狂、欢乐、随心所欲，在现实架构中发生种种超现实的反应，像嬉皮士在柏林墙上的涂鸦。
电影《早春》(1970)剧照
成人影院的黑暗中，迈克入迷地呼吸着苏珊玉臂的气息，又伸手触摸她饱满的胸部。
苏珊脸上隐隐露出笑意，突然回身甩出一巴掌，惊动了未婚夫(Christopher Sandford饰演)去叫经理。
待只剩下两人，她兴之所至地捧住迈克的脸吻了起来，银幕上一个裸女在搔首弄姿——这是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为本片拍的《性的科学》。
电影《早春》(1970)剧照，珍·爱舍和约翰·梅尔德-布朗
下一刻她又带着恶作剧的诡笑坚称要控告迈克，那孩子还兀自满足地傻乐，仿佛一切都是两人间的游戏，直到警察出现。
发现苏珊同体育老师在单间里鬼混，迈克伤心愤怒地打碎火灾警铃，手掌鲜血淋淋。
混乱中女收银员迫不及待地冲进男澡堂，给这场闹剧增添了一个滑稽的侧面。但一切无济于事，苏珊还是坐上体育老师的车，不客气地轧弯迈克的自行车轮，表示游戏结束。
电影《早春》(1970)剧照
她却没想到，这一直在外围从没入局的孩子是真正的不可测因子。
14分钟十足精神错乱的音乐，为德国摇滚乐队“罐头”为本片所配。迈克怀揣第一笔工钱，被挡在夜店外面百无聊赖，偷走了“安吉丽卡”。
躲藏中误入一个妓女的闺房，那年老色衰的女人居然一条腿打着石膏，仍示意迈克将人像放在她身上，幻想着他的情人，同她做爱。
约翰·梅尔德-布朗和珍·爱舍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
但他宁可将“安吉丽卡”带回泳池，投入水中，脱光了与它相拥缠绵。幻想又一次飘入，那扁平纸板变成圆润的肉体，也预现了结尾的悲剧。
对苏珊的追逐虽狂热，迈克却不是什么色情狂，他其实是个理想主义者一一应该说过于理想，与所处环境脱了榫，只能沉浸于幻想。
电影《早春》(1970)剧照，Anita Lochner
过去的女同学特意来浴室暗示自己已非处女，可以为所欲为。迈克却拉上她的衣服，温和地谢绝：“那些旧时光现在想起来很奇怪，一点都不像是我。”
若干年后，他也会这样回想对苏珊的疯狂——如果他可以撑到那时候，而不是就此沉没。可残酷青春就好像走在悬崖吊索，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主宰的手指等着将他们推落。
电影《早春》(1970)剧照，Louise Martini
迈克、未婚夫和体育老师都对女性有着强烈的渴望，但背后的原因却各自不同。
因此，这三个年龄层的男性，他们对女性的追求行为，主要的还是因为女性的身体。因此，对极大部分的男性来说，性感比感性重要、美丽比智慧重要。
即便偷看过迈克的裸体，或是隔着海报同他接吻，在苏珊也不过是工作之余的游戏，谁叫他像女孩那么温柔顺从？
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影像，显然电影中被侮辱的角色不是女性而是正当少年的那些男性
雪地中，被激怒的苏珊打落了订婚戒指上的钻石，两人只有把雪运到抽干的泳池融化寻找。
这时体育老师赶来，对苏珊粗暴地发号施令——他和未婚夫都是对她横加指挥的男人，只有迈克像个妈妈的男孩请求她，哀求她。
她一时泼劲大发，将那老男人劲爆地辱骂一通赶走了。
电影《早春》(1970)剧照
两个年轻人终于搂抱在泳池池底，特写给了晶莹如钻石的眼睛、粉红微张的嘴，又从上方俯瞰两具交叠的光洁年轻的躯体一一它们如此美好，理应属于彼此，虽然各自被社会用于泄欲。
这场戏富于造型美，象征性大于实质动作，或许正说明毫无经验的迈克不知如何进行。
电影《早春》(1970)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
苏珊一边潦草地安慰他，一边急忙收拾去同未婚夫会面。迈克感到深不见底的孤独脆弱，挣扎得到的一点温暖转瞬即逝。
水流入泳池，两人还在拉扯纠缠，一切越来越糟，无可挽回地浸入了狼藉。见无法留住爱人，迈克绝望地把吊灯向她推去。
电影《早春》(1970)剧照，珍·爱舍
看似轻悄的一撞，却让苏珊从脑后摸岀了满手鲜血，在水中迷迷糊糊走了几步，倒下前最后的表情像终于识别出可笑：她自己发明的游戏，反噬葬送了自己。
摇摆的吊灯又将刷墙的红油漆打翻，倾倒入池内。迈克得偿愿，抱着那本来戴钻石飘在天上的女孩，在油漆和鲜血混染的水中向深底沉去。
电影《早春》(1970)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
这一次她是“安吉丽卡”了，她属于他了。亦真亦幻，亦生亦死，这次迷幻之歌唱到了尽头。
像披头士缩写为LSD(迷幻剂)的《露西在钻石天空》，充满荒诞不经的童趣如玻璃纸花朵、钻石天空女孩，却暗示致命的吸毒体验。
洛杉矶的观众问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为什么用最后五分钟的惨剧毁掉这部通篇开心的电影。
电影《早春》(1970)剧照，约翰·梅尔德-布朗
导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回答说：我就是为了最后5分钟拍这部戏的。”那闪闪发光的尤物注定不可能被得到，只有越飞越高，或越沉越深。
无论亮黄风衣、鲜红单车，还是痒到骨头里的靡靡之音，都是导演排布的，青春貌美互相屠戮的杀场——要不然，便被那个贪婪老怪的社会消费。
约翰·梅尔德-布朗在电影《早春》(1970)中的形象
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希望观众在若干年后记住的是这个世界里的冰冷和残酷，但观众却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始终对世界抱有幻想的美少年约翰·梅尔德-布朗的身上——外表清新俊朗、内在纯情又萌动。
如同《早春》的结尾，迈克在意外中最终拥有了苏珊，但他也真的不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毕竟曾经的那个腼腆，羞涩，不知所措，有礼貌，拘谨，一个安静的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头发的他，已经在逐渐远离他的身体。
电影《早春》(1970)宣传照，约翰·梅尔德-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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