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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菡到的时候,白之衍正对着一桌子佳肴等她。
见她来了,他眼中泛起了温柔的笑意,谦和地冲对面摊开手,关心道:
“外面很冷吧,快进来。”
“久等了。”苏菡望了他一眼,摘下披风,自然地迈到桌前落座。
白之衍把倒好的酒推到她面前,说道:
“喝点暖暖身子。”
苏菡接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辣酒入喉,一股暖流缓缓淌遍四肢百骸。
她一扫菜品,竟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的,不禁食欲大开,抄起筷子毫不客气。
白之衍笑了笑,倒是没动几口,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眸中映出一片景象。
正吃着,屋外远处蓦然传来一道响亮的打锣声,接着是一声唱喏:
“防贼防盗,闭门闭窗——”
苏菡手中一顿,原来已经巳时了。
打更人又唱了两声,便销声匿迹了。
苏菡下意识起身推开了窗,夜幕昏暗,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愈来愈急,随后纷纷扬扬。
她只望了一会儿,便放下窗,没太在意。
直到翌日卯时,白之衍一身官服穿戴整齐,风尘仆仆地找上了门。
苏菡见他这焦急的样子,便不动声色地摸起了自己装家什的箱子。心中知晓这是又出事了。
赶到现场时,附近的百姓正争先恐后地想要探头看热闹,熙熙攘攘,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叫好。
白之衍走在前面,大理寺的人竭力屏退这群百姓。
苏菡跟在后头,无意向人群中一扫,便收回了视线,眼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异样,又一望,将目光精准地锁在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
少年立在第二排,努力地垂着头,双手使劲攥着衣角。隐约间能看见,他的胸口正不规律地起伏着,应当是呼吸急促所致。
似是察觉到了苏菡的目光,少年竟下意识想要再退进里面一点。
怎么会这么紧张?苏菡蹙起眉头,欲把那少年拽出来。刚一抬手,就听见白之衍端了架子在不远处喝道: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否则一律按扰乱公纪处理!”
这一声在人群中砸下来,百姓瞬间作鸟兽散。一眨眼的功夫,那少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菡只得静下心来,回身看案发现场,是一条上冻的大河,河面上覆了一层昨夜刚下过的厚雪。
河边的鞋印杂乱无章,显然是围观群众留下的,幸亏大理寺的人提前拦下,才勉强保护住了现场。
而最关键的一串鞋印,则是直接蔓延到了河中央的死者处。
苏菡与白之衍相互一望,一同向河中央走去。
她取下身上挂着的工具箱,简单拿了几样。蹲下身,捏着麻布仔细翻看尸体。
死者手握匕首插入心口,呈躺平姿态。没有任何挣扎痕迹,一刀毙命。
尸体才开始出现尸僵,死亡时间应在一个半时辰前,也就是凌晨寅时左右。
苏菡拔出那柄匕首,观察了一下匕首上的血痕,大概三寸深浅,所以这是毙命伤。
二
“帮我把他上衣扒下来。”苏菡按住尸体,冲白之衍说。
白之衍先是一愣,随即利落照做。
苏菡将尸体翻了个面,看到背后有小片青紫色血坠,说明这里确实是死亡现场,用手指按压血坠还能恢复,再次印证了死亡时间……
她迅速收拾了一下用具,起身道:
“初步判断是自杀。”
白之衍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也站了起来,冲手下打了个手势,两人便将尸体抬在了担架上,盖了一条白布,准备运回大理寺。
他摇了摇头,道:“你落了一个关键信息,死者并未穿鞋。”
苏菡猛地向白布下面望去,果真是一双赤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这串鞋印……”
“是凶手留下的。”白之衍接过了话头,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是背着死者走到这的。”
苏菡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方才人群中出奇紧张的少年,现在看来,真是可疑得很,当时就该抓住他的……
白之衍拉着她仔细去看雪中的鞋印,他分析道:
“凶手杀人之后穿着死者的鞋倒退了回去,造成死者自杀的假象。但你若细心观察,会发现这串雪印边缘有踩坏的微小痕迹。”
苏菡咽了咽口水,反问:
“穿着死者的鞋倒退,说明他也穿着死者的鞋走过来的?”
“自然。”白之衍给予肯定,从她的工具箱里抽出一把尺,对准鞋印边量边说:
“雪地里不易留下鞋底板的印花,那凶手为何不直接用自己的鞋替代呢?”
他将尺做了个标记,移到天光之下,冷静地说:“因为凶手与死者脚长相差较大。”
“鞋印半尺五寸,身长六尺左右,与死者相符。但是,步幅平均半尺二寸,是骗不了人的。”
白之衍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凶手身长五尺上下,这下,我们的范围缩小了。”
苏菡猝不及防地被身为大理寺卿的白之衍炫了一脸。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能力远远超于常人。
……
“死者梁彪,今年二十有五,于七年前从外地迁来,未曾娶妻。他是坊间有名的酒鬼赌徒,但有一点很可疑,他无业,却出手阔绰。”
听手下报毕以后,苏菡随口一问:
“可有什么得罪的人或是仇家?”
手下面露难色,道:“这……据调查,梁彪生前如恶霸横行,口风不佳。要说得罪的人……那可无从怀疑起。河岸那一带百姓听闻梁彪的死讯,连夜放炮庆贺呢。”
苏菡的脸色始料未及地僵了一僵,将目光望向白之衍。
白之衍冲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气定神闲地垂首呷了口茶,吩咐道:
“把报案的人找出来,本官要赏。”
手下应了一声,不过多时,带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惊惶地跪在地上,眼神飘忽。
“叫什么名字?”白之衍问。
少年吓得赶紧在地上磕头,结巴道:
“草、草民裴召。”
“简单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裴召垂首低低答道:“草民那、那日远远看见有人躺在那,以为,以为是谁又醉在那,上前去唤,可、可那人没了气息,身子也僵硬,这才屁滚尿流地报了官。”
三
苏菡蹙了眉,一直看不清裴召的面容,忍不住下了台阶,轻蹲在他身前细细打量。
她发现裴召额角有一块不小的烫伤疤,与那日见到的少年并不是一人。他们神色相像,却也不像,说不清楚哪里有异。
苏菡暗自叹了口气。转身的刹那,未注意裴召低垂的眼睫下隐藏了一闪而过的狠厉。
白之衍了然一笑,道:“说得很好,赏银五两。”
那裴召立刻连磕三个响头,感恩戴德地收下了。
他退下后,白之衍又低声向手下吩咐了什么,手下便也跟着出去了。
苏菡若有所思地盯着殿门口,缓缓开口:
“搜过梁彪的家么?”
“手下搜过,没什么特别的,家徒四壁。”
……
夜半,戌时一更。
打更人敲着锣,唱喏:“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清冷的月光洒在河岸边的深巷里,形成了斑驳的惨白。
少年颤颤巍巍地往火盆里添纸,对着火光摇曳的墙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来生一定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不要怪我……”
豆大的冷汗从额上滑落,少年险些跪不稳。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本地藏经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少年感觉眼光中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瞥,是墙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便又低头虔诚地念着。
越念越觉得不对,自己明明没有跪在火盆与墙壁之间,又怎么会形成影子?
思及此,他手中猛地一抖。那本地藏经便结结实实地掉进了火盆中,溅起阵阵火星,迅速燃了起来,将周遭的景象照得更清晰了。
少年僵硬地扭过脖子,侧头看见,梁彪学着他的姿势跪在身旁,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着头,嘴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根子。
索命的冤魂。
一声惨叫猝然哽在喉中,少年顿时不会抖了,定定盯了几秒以后,两眼一翻,吓得直直昏厥在了地上。
……
翌日,苏菡倚在大殿的正座上,漫无目的地翻阅着案上的公文。
白之衍走进来时,见到这幅场景,无奈地笑道:
“苏仵作这是想谋权篡位?”
苏菡头不抬眼不睁地说:“觊觎已久。”
说话间,殿外忽然一片喧哗。
侍卫说:“鬼鬼祟祟的,想谋害大人不成?”
一道少年的声音叫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长得一副凶手样,和我去见大人!”
“别,我不能去,把这个交给你们大人便可…”
话音未落,只见两名侍卫架着一个挣扎的少年进了殿,把他扔在了地上。
苏菡定睛一看,正是事发那日人群中的可疑少年。
“怎么回事?”白之衍问。
侍卫双手抱拳,说:“这人趴在墙头,冲着正殿的您和苏仵作扔石头,形迹尤为可疑。属下就带来了。”
少年一声不吭,止不住战栗的身子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苏菡缓缓蹲到他面前,温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少年下意识往后退,嗫嚅道:“刘,刘契。”
“难道不想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白之衍故意厉声问道。
刘契闻言,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弹开好远,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一个劲的摇头道:
“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我帮你申冤,别再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求你了……”
刘契紧攥的手一松,果真有几块石头掉在地上。
白之衍见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便做了个手势,让侍卫暂时将他押了下去。
四
苏菡捏起石子,取下了上面绑着的纸条,展开发现,字迹太小,又被刘契手心的汗沁得湿透了,晕染成一片,根本无法辨认。
苏菡略一思索,问:“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白之衍起身离去,说:“我去审审他。”
苏菡自顾自地回到主座,望着公文出了神,蓦然想到了什么。
她招呼了几名侍卫,前往梁彪的家。
确实如白之衍所说的那般,家徒四壁。但据手下说,梁彪出手阔绰,这一点很可疑,既然无业,家中定有存款之处。
苏菡带着侍卫仔仔细细从里到外重新搜索一遍,果不其然,在柴房中摸到了天地。
柴房的墙壁受冷反霜,那堆柴又靠着墙放,自然潮湿,甚至腐烂,但说这是一堆烂柴,它又不完全烂,有几束干的,像是经常换。
苏菡徘徊在这里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地上灰尘痕迹的规律,当即便让人把柴挪开,一个地洞就这么展现在了人前。
苏菡招呼侍卫们一同进入这个地洞。
地下又湿又暗,勉强能看清这里是一个有人常住的地方,床塌一应俱全。但是,梁彪有自己的房间,这间又是……
苏菡未等回过神来,眼光瞥见有一道阴影扑来,她猛然一侧身,听见侍卫们惊呼:
“仵作小心!”
侍卫眼疾手快,两下便将那人擒住,苏菡转头一望。心头一跳,止不住踉跄了一下。
那人是梁彪。
苏菡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定了心神。
梁彪的尸体还在大理寺,就算诈尸也诈不到这里来。
确切地说,他与梁彪生的一般无二,却是个疯疯癫癫的,嘴里胡乱叫着什么,言语不清。
他应当是梁彪的孪生兄弟,苏菡转身在石室中寻找,终于找到了梁彪生前藏的钱财。
这份资产数额巨大,有银锭也有整数的银票,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苏菡不由得一惊,喝道:“全部带走!”
……
回大理寺后,苏菡把“梁彪”安排在空房间里,命人把手。与白之衍汇合时,将这些事尽数与他说了。
苏菡说:“目前为止,凶手在暗,我们在明。无从查起,太被动了。”
“那可不一定。”白之衍微微一笑,“案发前一天晚上,梁彪恰好独自在街头宿醉,又恰好被凶手杀害。据调查,整个过程无人看见。”
“但是,今日我审刘契时,查出了一些信息。刘契是河岸边上做豆腐家的儿子,子承父业,每日凌晨寅时起来做豆腐,事发那天,偏偏看见凶手背着醉鬼梁彪往河中央走的朦胧背影。”
“他一时心怯,未敢上前打草惊蛇,第二天知晓人死了以后,吓得肝胆俱裂。
值得一提的是,昨夜刘契在巷子里烧纸求心安,撞见了你说的梁彪的孪生兄弟,以为恶鬼索命,今早才偷偷想给大理寺传信。”
“我试探着假装威逼他招供,谁知他却是个硬骨头的,没干过的事打死也不承认。”
苏菡略微思索,道:“凶手背着梁彪确实符合我们的猜想,寅时也是梁彪的死亡时间……但刘契毕竟没看清凶手,仅凭身长五尺,无法锁定目标,范围还是太宽泛了……”
“我自有办法让凶手现形。”白之衍高深莫测地卖了个关子。
苏菡闻言,兴趣顿起,任是她再怎么问,白之衍也只是笑着兀自摆手。
她索性自己猜,梁彪死了,受益最大的是他的孪生兄弟,可以独占财产。
没有了赌鬼亲人,那些钱够他下半辈子高枕无忧了,但那失心疯的样子……
莫不成是装出来的,白之衍怎么能让他现形?
苏菡暗自盘算着,一连几日皆守在疯子“梁彪”门前,未发觉任何异样。
这天辰时,白之衍去上了早朝,大理寺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苏菡百无聊赖地盯着新呈上来的公文,脑中反复推演着最近的案子。
五
正思考间,一个侍卫垂首入殿,双手抱拳道:“仵作,刘契已将杀害梁彪的全过程悉数招供。”
苏菡猛然从座上起身,不可置信道:“什么?”
她一路几乎奔到大牢,脑中浑浑噩噩只剩下“屈打成招”四个字。但她深知白之衍不会如此行事,到底怎么回事……
当苏菡冲入大牢时,狱卒皆是一惊,随后忙起身相迎。
她头也不抬,一间一间地寻,直到望见安然无恙的刘契隔着牢门抱膝躲在角落里。
苏菡怔愣一瞬,冲里面问:“你招供了?”
刘契反应一如既往地激烈,大叫:“我没有!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
未等他说完,苏菡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方才太着急,竟忘了刘契打死都不会认下这个罪的。
她回身才发现,那个传信的侍卫压根就没跟上来。
糟了,是调虎离山之计!
苏菡反应过来,疾步往回赶,下意识直奔疯子“梁彪”的住处,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到了大理寺,奔到“梁彪”门前,使劲一推,倒没推开,原来这门从里面闩上了。
苏菡急得忘了唤人,拼尽力气踹了几下,门虽打开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梁彪”侧身躺在塌上,背部被人插了一把刀,与梁彪死时一样,一刀毙命。
她颤抖着握紧了拳头,极力冷静下来,缓缓踏了进去,检查现场。
出奇的是,窗户从内紧锁,在苏菡到之前,门也是由内闩上的,屋内干净得没有任何痕迹。
封闭空间内杀人,怎么可能……
苏菡来到床榻前,伸手翻看“梁彪”的尸体,刚一触及,便猛地收回了手。
尸体还有余温。
大脑轰然炸开,她故作镇定,连忙退出了门。
没过多久,真正的凶手咧开嘴狰狞地笑了,从床榻下悠然爬出,身上还穿着大理寺的侍卫装,身长五尺,神色却宛如地狱修罗。
在光线的照映之下,额角的烫伤疤赫然显眼。
他留恋地望了一眼死去的梁煜,那目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创造出的珍品。
裴召踏步出门,始料未及地撞上了在门口静等的苏菡。
苏菡见到来人,先是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没走。”
裴召眼见装不下去了,徒起凶心,举起匕首便向她心口扎去。
谁知,这一刀硬生生让官服还未来得及脱的白之衍堪堪握了下来,鲜红的血滴在苏菡鼻尖。
那一刻,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为他后怕。
她一脚踹翻了裴召,侍卫一拥而上,当即控制住了他。
可裴召仍是那样的神情,极度冷静又极度癫狂,与大殿上得赏的惊惶少年判若两人。
白之衍冷声问道:“裴召,你可知罪?”
裴召又笑了,云淡风轻地反问:“我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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