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家猫咪生病，症状是不吃不喝不拉还吐，带到宠物医院一通检查，抽血拍片、打针输液，一套标准流程下来后，医生说她可能是便秘，大便太硬堵住了，没啥大事。人类便秘只需要花一块钱购买一只开塞露即可解决，而猫咪便秘，却让我花了5000块外加连续跑了五天医院，在宠物生病面前，打工人的钱包永远是那么不堪一击。那，钱到底被谁赚走了呢？开家宠物医院，是不是能天天躺着数钱？

这届年轻人不仅创造了暴跌的生育率，还带来了稳步提升的养宠率。晚上去公园随便溜达一会儿，走不稳路的小豆丁少了，铲屎官倒是常常带着狗子扎堆。一线城市多出许多像亲子餐厅一样的宠物餐厅，这是低生育率反哺宠物行业的结果之一。据调查，单身人士是饲养宠物的主力军。

2020年，我国单身成人已超过2.6亿人，其中独居人士达8000万人。赶上爱宠潮和低生育率背景，宠物行业愈发如日中天，瞬间从小众领域飞升成为增速27%的千亿级别热门赛道。从基础的吃穿用，到护理、医疗、保险等高级服务，几乎无所不包。这些服务中，食品和医疗是最基础却重要的，食物可以在网上货比三家地买，养得糙点买便宜的粮也能过。但医疗不行，生病了得去医院治，而且货比三家也很贵。

庞大的需求让宠物医院爆炸式发展。2014年，宠物医院的数量只有1.31万家，但四年后就整整翻了一倍，达到2.65万家。飞涨的医院数量与高昂的收费标准，每个养宠人大概都十分坚信宠物医院是一个暴利行业。单拿呕吐来说，猫咪吐了带去医院，标准的流程是测猫瘟，查血象看有没有炎症，拍片子看是不是哪里堵住了。如果一切正常，就按肠胃炎处理，打了止吐针开点药带回家吃。病因找到了，小1000块也出去了，但其实肠胃炎完全可以自己在家喂奥美拉唑。关键是猫猫狗狗不会说话（先不算汪汪汪），无法对铲屎官表达它究竟是偷吃了西瓜想拉稀，还是对楼下的那只单身美狗思念成疾。因此当宠物表现出异常时，医生也很难判断它到底咋了，只能开出一个个检查单，用排除法诊断。你说打完疫苗了应该不会得猫瘟，医生说万一得了就麻烦了。在200块钱检查费和「万一」之间，铲屎官只能乖乖去前台交费。前段时间，我家猫又生病（还是前边说的那只），带去家门口医院做了一通检查，没查出到底为啥频繁呕吐，打了几天止吐针也没好，只好换了家医院，找了个北京很有名的医生看。又得重新做一次检查，并且因为上次没查出毛病，这次检查更全乎了，生化、X光、B超、食道镜，甚至还把样本送到了实验室做神经递质检测。医生做完一系列排除法后，再想不到别的原因，也再无检查可做，告诉我大概是先天的，没什么好办法。检查前前后后花了一万块，人和猫都心力交瘁。当你决定养宠物，就注定了要在医院浪费掉不少金钱。

即使它们不像我家猫一样擅长得疑难杂症，就光是疫苗、绝育、定期体检，以及偶尔生个小病，也足够让普通人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了。看病很贵，我突然萌生了一个狂野的想法：如果开个宠物医院，以贩养吸（bushi），是不是情况就能好很多？

兽医老唐从业6年，之前是某三线省会城市当地连锁医院转诊中心的分院长。他还在打工时，院长常常找他谈话，让他想办法提高客单价，多开些检查，不然开不出工资，总之就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老唐从业前想过可能动物凶猛不好控制，可能疑难杂症诊断不出来，但没想到会完不成领导的开单要求，于是他决定跳出来自己单干。这一跳，他就明白了老板为啥老说要多开检查了。老唐回到老家石门县城，这里属于湖南常德，拥有50多万常住人口。按照14:1的人口宠物比来粗略计算，这里大概会有3万多只宠物：这些都是老唐的目标客户。小县城租金便宜，老唐年付了一间大通铺，一年四万多，每个月平均不到四千，合同一口气签了五年，押金一万。又花了十万块装修，做诊室、输液室、药房、影像室、化验室等隔断。

灯具、空调、电脑、冷藏生物制剂的冰箱、清洗术后创巾和门诊毯子的洗衣机……材料费花了4万多；无影灯、手术床、呼吸机……手术室5万多；血球仪、生化仪、荧光测试仪……化验室4万块。算下来45万就没了，而占大头的医疗设备甚至没钱配齐，只买了比较基础的。买DR（一种拍片设备）时，老唐选了最便宜的，首付1万，分36期，每期3000块，再花1万块配了个最便宜的黑白超声。2万块配置好洗浴等器材，11万进了药品和粮食，自己当医生，合伙人当助理，请了个外地助理，工资开的一个月2500包吃住，老唐的宠物医院正式营业了。前前后后筹备花了60万，这还只是在县城，租金和人力成本都低而且省着花的情况下。

如果在大城市，光店租就得翻几倍，加盟知名连锁品牌的话，要花50万到200万不等的费用，包括装修、硬件和培训，正式营业后还需要每年支付相应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另外，开宠物医院需要相关的资质，包括动物诊疗许可证、兽医销售许可证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证书。对于这些资质，每个城市有不同的管理办法，比如上海要求宠物诊所面积必须大于200平米，要有手术台和X光机、B超等设备，还需要至少4名拥有执业资格证的兽医。请兽医也很贵，全国现有11万名执业兽医，大概只有三成从事相关工作，相对于2万多家医院及上亿只猫狗宠物来说，还有很大的缺口。供不应求，就只能提高待遇，对于宠物医院来说，人力成本要占到大头，再算上店租，每天光是醒来，什么都不干，就得往外掏出几千块。

这些钱当然只能让铲屎官买单。

到今天，老唐的医院开了快一年了。从去年8月开始试营业，最开始两个月，没动物是常态，两三天才来一个病例，营业额每个月一万块左右，入不敷出。老唐和另一个合伙人都没敢给自己发工资，先凑着钱怕资金链断了。转眼到10月，员工正式入职，保险三人一起买，每个月又要多支出三千多。到了12月，一整个月营业额只有七千多，每天都赔钱。三个人有空就上街发传单，但收效甚微，县城人还不太有宠物医疗的消费意识。昂贵的DR三个月一共创收1250元，分期还了9000块，老唐直接和厂家沟通撤机了，违约费赔了2万，但也没办法。

这也是许多宠物医院共同的困境，一台DR设备十几二十万，用3~5年就会开始老化，折合成本每年都要好几万块，如果拍不出片子，机器放在店里就是亏损。也因此拍X光几乎成为宠物看病的标配，吐了？拉稀？情绪低迷？先去拍个片子看看再说。宠物药品的进价也不便宜，相较于国外，我国兽药发展起步晚，并不成熟，普通企业没有研发能力，用药大多依赖进口。业内人士透露，很多同样的宠物药品，比人用的药采购价要高上二三十倍。七七八八的钱算下来很贵，开宠物医院又不是做慈善，总得赚钱吧，于是造成了给宠物看病价格居高不下的局面。

《2019年中国宠物医院发展报告》中显示，能保持良好盈利状况的宠物医院占比不足30%，有31.9%利润率在1%~15%之间，还有14.2%处于亏损状态。这说明宠物医院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赚钱，而且前期投入巨大。报告中提到，有58.9%的宠物医院日均接诊量不到10个，主要原因是竞争太激烈了，很多小区门口就有并排的好几家，而一个社区的养宠数量并不会无限增加下去。大多数宠物医院赚的都是社区居民的钱，平时给猫猫狗狗打个疫苗，做个体检，治治小病小痛。真碰上什么大病，铲屎官还是会去找专业性更强的医生看。

因此许多宠物医院为了生活，拓展了很多和医疗无关的服务，比如寄养、卖粮、洗澡美容等，也算多几条腿走路了。这在老唐小县城行不通。老唐最近生意稳定了一些，开始有一些顾客带宠物进店看病，当他们看到橱柜里陈列的微量元素、维生素、钙片等保健品时，经常露出看出土文物的表情，表情大概是说：我家大黄狗还需要吃这？

每当这时，老唐就会意识到自己确实判断错了县城人的消费观，虽然大家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养狗，但之前大多是用来看家，谁能想到看家狗狗也要吃维生素C呢？有根大骨头啃啃就不错了。老唐当初进的几十块一斤的猫粮狗粮，一袋都没能从线下卖出去，他只好通过朋友圈、咸鱼到处发，快递寄到别的城市。本来想回乡创业，没想到干起了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