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很快就被留守的猫猫喝干净了

一是真的没时间，二是也不太敢乱跑。像我们店平常有八个人，现在只有两个人，还有一只住院猫猫Iris得了传腹（猫传染性腹膜炎）,一种因为猫冠状病毒变异，继而从肠道进入其他器官引起的疾病，对猫猫而言，这个病是致命的。但我必须要强调，它绝对不会传染给人，因为猫冠状病毒和人的结构不一样，很多人在网上看到说宠物身上也有冠状病毒，就吓得弃养，这是完全错误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前段时间就遇到过一次，当时武汉还没有封城，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带他的小金毛来看病，说有点拉肚子。我检查之后说是感染了冠状病毒，当时新冠肺炎的消息在网上已经传开了，他一听就慌了，丢了皱巴巴的三百五十块钱在桌上，扭头就往外跑，狗狗留在了我们医院，人再也没来过了，我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其实狗狗感染冠状病毒的情况很常见，一般就是拉拉肚子，甚至很多狗狗不需要治疗就能够自愈，完全没必要惊慌，至少在我治疗的狗狗里，感染冠状病毒的治愈率还是百分之百。

但猫传腹就不一样了，这个病在很长时间内，可以说是猫猫的绝症，直到大概一年前，gc441出现，猫传腹才能说真正地被治好，如果没有这个药，猫猫最多只能活两三个月，或者打gc376延缓生命，一旦停药就会复发。

但gc441这个药非常贵，5ml就要550块，而且要连续打三个月，每天一针，停药一周猫猫就会有生命危险，腹部膨大，食欲废绝。Iris得的就是这个病，Iris的主人留在我们医院的药在1月26日就打完了，而且这个药比较特殊，宠物医院都不会存货，都是让猫猫主人自己买药，我们负责打。

本来她在网上买的药，在1月26日之前就会到货。但谁都没想到会碰上这个疫情，武汉封城，大量的快递停运。

Iris的主人本来计划过完年，1月26日就从宜昌回武汉的，结果她人困在了宜昌，买的药也一直进不了武汉。但我每天打针，抽一次就少一次，眼看着药就要用完了，还非常要命的一点是她之前留在医院的是假药，这个药的市场很混乱，很容易买到假药，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打得多，一抽就知道黏度不对，所以前面治疗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但Iris多少还是会吃些东西。

那几天我就一直盯着物流信息看，药品始终显示在路上，我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Iris绝食吧？一旦停药一周，就有生命危险。从25号，我发现那个货停在从上海到武汉的路上开始，我就在宠物群，医生群里发求助信息，联系之前治疗过的客户，其他宠物医院的医生，但这个药很贵，很少有人会存货。我看着Iris食欲一天天地变差，心里又慌又怕，当时真是争分夺秒，把能联系上的人都联系遍了。

大概在30号的时候，我终于从另一位宠物医生那里找到了一瓶，当时我拿着药瓶看了好一会，生怕摔了，真是救命药啊。当时Iris已经停药三天了，如果再晚两天，很可能就撑不住了。一瓶药5ml，Iris大概三公斤重，一天打一毫升，这才又续上命。直到2月6日，Iris主人买的药才到顺丰的青山仓库，好不容易求来的救命药也打完了，我能等，Iris等不了啊，没办法我只能自己跑到青山仓库里去找包裹，万幸这次买的是真药。

住院猫猫正在接受治疗

在这期间，还有位亚心医院的护士联系我，希望我能救救她的猫猫贝茜，一只小英短。我进门之后，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都没找到贝茜，后来才发现它趴在床脚下看我，小声地哼叫，我一靠近它就往后躲，我钻到床底下，好一会才抓到它。当时我一抱就感觉到贝茜的身体脱水很严重，整个眼球都是干，像是玻璃上蒙了层雾。临走前，我看了眼衣柜旁边的猫砂盆，清理得很干净，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知道那位护士每天都加班到晚上十点多。

我把贝茜带回医院检查后，发现它很严重的胰腺炎，氮质血症，肝肾功能也有些衰竭。这种情况必须24小时输液，然后强喂，配合一些护肝的药物，只能住院治疗。那位护士非常忙，但每天还是抽出三十分钟的时间来看贝茜。

每天下午五点半下班之后，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她怕我担心，再三强调自己离开医院之前专门消过毒，但她还是很不好意思，总是和我说抱歉。因为戴着口罩，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黑眼圈一天一天地加深。

她总是轻轻地抚摸贝茜的头，看着它的眼睛，小声地说，今天好多了，妈妈知道你打针疼，把这阵子坚持过去就好了。治疗了大概一周左右，贝茜的状态好了很多，她问我能不能再寄养几天，因为这几天自己太忙了，担心照顾不好贝茜。我看着她的眼睛，和耳后的勒痕，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她低头又摸了摸贝茜的头，说妈妈每天都会来看你，等妈妈忙完就接你回家。那天走之前，我感觉她比平常精神了许多。她对我说如果不是贝茜，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能不能坚持下来。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之前我就知道她老家在安徽，一个人在武汉，因为疫情也没有回家过年。

现在贝茜还寄养在我们医院，封城之后，像贝茜这样生病的猫猫很多，我只能说在下班之后，去帮忙喂一下周边的猫猫，现在也不太敢了，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光昨天武汉就新增了两千例，青山又是重灾区。我本来是住青山这边的宿舍，但前两天隔壁小区有人确诊了，小区的物业平常也不消毒，人员管控也不严格，实在不敢住了。

医生上班路上拍摄的东湖风光

1月23日，我就带着文森回光谷了。好在它很健康，每天我在外面提心吊胆，疲惫地回到家里，它总是安静地趴在那里等我，我躺在沙发上，它就悄悄地跳上来，蜷在我肚子上睡觉，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疫情也没有那么可怕，总会过去的，总能战胜的。现在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清理猫砂盆，给文森留足猫粮，七点从家里出发，公共交通都停了，我只能骑自行车上班，走东湖绿道15公里，从东湖边上绕就20公里，一路上几乎看不见人，感觉像是一个人在寂静的荒漠里游荡，不过遇到天气好的时候，我也会停下来看看风景，东湖真挺美的，在武汉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看过呢。

（应受访者要求，医生和宠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