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必定是社交媒体上最热门的主题之一。从憨态可掬的小猫小狗，到爬行动物和罕见植物，甚至有人热衷在纸盒里养石头……稀奇古怪的选择层出不穷。

何为宠物？这个问题的界定愈发地广泛。人文主义地理学者段义孚的著作《制造宠物》让我们重新审视家里的一盆花或一只猫：从何时起，宠物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6000年前驯养了第一只非洲虎斑野猫的埃及人恐怕想不到，这些灵巧的小动物会伴随人类社会天翻地覆的发展，成为人们心中牵挂的精神寄托。

竭伐森林、驯养牲畜，人类在对自然行使权力的过程中发展。如果说人类驯养动物最初是为了功利目的，那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人与自然环境逐渐割裂，却与身边宠物的关系越发密切。我们一边抚摸着倚在身边沙发上的猫咪，一边社交媒体上戏称在地上打滚的美洲狮为“大猫”。在大众认知中，动物都是柔软、温和、甚至憨厚滑稽的。

by SOphie Guillemette

现代社会中的人们几乎忘却了“自然”一度被认为是荒凉和令人恐惧的。在人烟罕至的边疆史中充斥着超自然野兽的故事，它们是荒原的意象和可怕骚乱的一部分。在欧洲中世纪的古地图中，人们会用“此处有龙”来表示对这里的未知和恐惧；中国唐代迁移到南疆的移民也会讲述“野象、隆隆雷声中孕育的龙、兴风作浪的巨鳌”的奇幻故事。

地图边缘描绘着未知的海怪

很快，人们的理智发挥作用，更为清晰地想象出神明和精灵来代表自然的善恶力量。人们会用山林水泽间的美丽仙女来具象化自然的灵动温柔，埃及人则把猫作为家庭守护神巴斯特女神的化身顶礼膜拜。

随着文明的发达，皇宫贵族们开始热衷于驯服和圈养作为力量象征的珍稀野生动物，“动物园”和动物收藏随之出现。秦始皇在城郭之外围起一片广袤的猎苑，苑中安置藩国进贡的奇异鸟兽。修建成园林的猎苑成为绵延不绝的大秦帝国的缩影。

by George du Maurier

最早的现代动物园出现在巴黎和伦敦，起初作为科学机构，而后则成为向大众提供“观赏自然”的娱乐场所。熙熙攘攘地站在笼子外面安全的观赏动物并以此为乐，成为了我们熟悉的观看自然的角度。

制造宠物的历史体现出人类如何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改变自然，段义孚先生认为这是地理学界研究的主要课题。随后，他在书中深刻剖析了我们与家中宠物之间密切而微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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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还是感情？

狗自古以来是被珍视的宠物和忠诚的伴侣。它独特地展示出一套我们希望探讨的关系：支配和喜爱，热爱和虐待，残忍和仁慈。在美国，超过半数的家庭会喂养一条狗或一只猫；但另一项统计指出，在估算的所有犬类动物中，每年有将近15%在狗舍或动物收容所被杀掉。

宠物，究竟是寄托感情的伴侣，还是供权力支配的对象？段义孚写道：“狗一方面唤起一个人力所能及的最好品质——对虚弱和依附性生命的自我牺牲式献身，另一方面诱惑人以一种任性专断，甚至悖理的方式行使权力。两种特性可能在同一人身上共存。”

在一个不断都市化和工业化的社会，人类对野生动物以及甚至对农场动物的共同体验日益减少，因此很容易对宠物满怀脉脉温情。此外， 人类需要发泄感情的出口，由于现代社会开始将人隔绝在自己的私人领域，不鼓励随意的身体接触，所以人们渴望在与宠物的亲密接触中获得治愈。

然而，为了愉悦以及美学和象征性原因盘剥自然的人们，很少意识到他们在伤害草木和动物，将草木扭曲成不应有的形状，强迫动物作出不合天性的举止。

19世纪以来，金鱼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宠物之一，无论在中国、日本还是欧美，人们都热衷于培育更新更珍奇的品种以满足自己的审美甚至是审丑，直至将它们看作为艺术品。最早在宋朝初年，人们就开始将野生鲫鱼人工选育为有着美丽斑纹的各色金鱼。而到了16世纪，金鱼的身体在解剖学的细节上也开始发生变化，例如双眼肿胀外突的龙睛金鱼和长着疣状附生物的狮头金鱼。这些品种的金鱼极其脆弱，因而喂养金鱼成为了庭院中宜人的休闲活动。

面对在宠物身上高昂的花销和大量精力，有时我们会调侃自己自己是侍奉“主子”的“铲屎官”。但这也强调了动物彻头彻尾的依赖性。主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弯下腰，轻拍狗或猫的头，或是从上到下抚摸它们的毛皮和肚皮，这种优越者对依附者的支配关系便毋庸置疑。这是感情的姿态。由优越者给予依附者，从来不会用于平等者之间。

宠物机器人Vector

在书中提及的案例之外，如今我们更能看到一些前所未有的宠物：一块鹅卵石或者电子宠物。人们给石头亲手做窝，给它喂水和保暖，时而将它拿在手上抚摸观赏——不是以把玩文玩的态度，而是试图真实地建立情感连接，即便石头不会做出任何的反馈。

石头宠物

相比之下，电子宠物则显得更容易被大众所理解。从风靡千禧年的拓麻歌子到屏幕上可以互动的3D宠物狗和宠物机器人，人们在“制造宠物”这件事上似乎终于走出了自然，走向虚拟。这至少对于那些遭受不幸的动植物而言是一件好事。

在被精心包装的宠物文化里，我们很容易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当我们开始反思与他者生命的关系时，宠物能使我们更好地理解世界并学会温柔以待。

编辑&撰文—子秋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