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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大嘴儿”媒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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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第三天,大柱和小凤回门。

明媚的阳光照在辽阔的大地上,勾勒出平原初春特有的淳朴和空旷。小凤的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和微微的笑意,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凤的步子轻快而流畅,仿佛被一种兴奋的情绪顶着,飞快的朝前走。此时的大柱并不大言语,只是用篮子挎着给老丈人家的礼物和给大嘴儿答谢的肉腿,在小凤后面两三步的样子,迈动着步子。 儿子和媳妇走后,大柱妈躺在炕上落了一天的乏,作为一个既是战役指挥者又是冲锋陷阵战士的老太太,她确实累了。她太需要躺上三天三夜,平和自己的情绪,歇一歇老腿老腰,她这腰在刚生大柱时就落下了毛病,再加上这几年床前床后的伺候大柱爹,不得歇息,就更加千疮百孔。但时间并不允许她休息更长的时间,她必须要在儿子和媳妇回来之前,把儿子和媳妇结婚的东西从那宽敞明亮的大屋子搬出来,重新在借住的窄窄的厢房里给他们安顿个窝。更要紧的是,必须想出法子,给儿媳妇一个交代,让儿媳妇接受那巨大的心理落差,留住这个虽然已经煮了但仍极有可能飞走的鸭子。

在娘家住了三天,小凤领着大柱拜望了娘家这边的亲戚长辈,在几个长辈家里轮番地吃了几顿大致相同的饭菜,小凤已经有些腻味,过了晌午,他们郑重的给大嘴儿送上肉腿和几尺红洋布后,就收拾东西,告别兄嫂,准备回家。她是有家的人了,她要回到自己的家里,主宰那里的一切,她要像她心目中的能干的妇女一样,生儿育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了。

阴历二月,虽然已是春天,但天道还是短得厉害,日头说没就没,小凤和大柱晌火歪时动身,来到家门口,日头已经全没了,西边的天际,只有几缕散淡的余晖照着几片惨淡的云,还死皮赖脸地萦绕在那棵遒劲的老槐树的树梢上。那些鸡们,狗们都早早地蜷曲到窝里,迎接黑夜的到来。大街上,只有家家房顶上冒着的炊烟,带着一股柴草味伴着庄稼人家年后寡淡的饭味,随风飘荡。 院门虚掩着,小凤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径直朝她的房间走去,对于这个房间,小凤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和亲切。还没上台阶,小凤就发现,在过道屋烧火做饭的不是婆婆,而是五奶奶。五奶奶正一边咳、咳地咳嗽着,一边拉着风箱,火苗随着风箱的拉动,卷着舌头,舔舐着锅底,蒸汽一缕缕地从锅盖的缝隙里挤出来,然后抱成团,肆无忌惮地冲向房顶。五奶奶烧火的锅台连着的正是自己房间的炕,那个铺有丹凤朝阳毛毡的炕,那个让她先是几分害怕又几多欢喜的温暖的炕。虽然只有三个晚上,但她早已刻骨铭心,因为在这个炕上她得到了一种特殊的感受,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重要蜕变,跨过了一道由女孩儿变成女人的门槛。

小凤很是疑惑:“五奶奶,咋是您老烧火啊?” 五奶奶并没吱声,只是一边往灶坑里添柴禾,一边大声地咳嗽着。小凤撩开门帘,往屋里瞅了一眼,那些家具还是原封未动的摆放着,炕上那丹凤朝阳的毛毡还在,只是那些新婚的被褥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一字排开的行李卷。

“我的被呢,我妈呢”?小凤大声地喊着。

“你妈在厢房屋里,你去问你妈吧”。五奶奶停止了咳嗽,用手指了一下厢房的方向。

结婚这三天,忙乱和复杂的心绪交织缠绕,小凤并没有在意这三间厢房的存在。经五奶奶一指,她才发现厢房屋里有灯亮着。小凤急匆匆地走进去,没等小凤说话,就见婆婆垂首站立在炕沿下,两只手没处搁没处放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随时准备挨训的小学生。

见到小凤进来,大柱妈低着头低声地说:“唉,孩子啊,妈对不住你啊,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了你了,咱家里日子不济,你结婚的房子连同里边的摆设都是你五奶奶家的,咱家没房啊。”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把大把的眼泪顺着瘦黄的脸滴吧滴吧地掉在地上。

“以后,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娘俩,和大柱好好过,我和大柱就是当牛做马,也没有话说。”婆婆啜泣着说。

小凤听到婆婆说的这些话,看到婆婆这揪心的举动,先是一愣,然后猛然转身,捂着嘴夺门而出。她已经明白,婆婆这一跪,已经宣布自己理想的再次幻灭,这三天反复编织的美好愿望再次化作云烟。作为一个善良的弱女子,她能做的,只能是一边流着泪,一边拼命地朝着她那个刚刚离开的那个并不温暖、也并不富裕的家的方向奔跑。

大柱知道,他家的境况,对她媳妇瞒了初一瞒不了十五,这一幕迟早要来,所以面对妈妈的一跪,和媳妇没命的往家奔跑,他无能为力,一声不吭,只是把妈妈扶起来后,然后在妈妈严厉的责令下,追着小凤的踪影,消失在冷风嗖嗖的夜色之中。

小凤跑到家的时候,来顺和大翠早已吃罢了晚饭躺下了,三个孩子早已鼾声四起,来顺和大翠正小声嘀咕着开春猪圈的修建计划和养猪的事,来顺趁大翠心情不错,一边试探着把一只手放在大翠的胸上揉捏,一边把一只脚伸进大翠的被窝,插到大翠两个粗壮的大腿之间,作进一步的试探。大翠这几天心情确实很好,小姑终于嫁了出去,去了她一块心病不说,而且还歪打正着地嫁了个殷实的人家,说不定将来小姑会念她这个嫂子的好,还会接济自己的穷日子呢。所以大翠并没有拒绝丈夫的试探,而是温柔地伸出一只胳膊,钩住了丈夫的脖子,主动地把丈夫拉到自己的身上。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拍门声和咿咿的哭声传进大翠的耳鼓,她马上把兴致渐浓的丈夫从身上推开,嗖的坐起来,裸着两只垂垂的奶子,仔细地辨听声音的来向。当她确信这些声音是来自她家门外的时候,一种预感已经在她脑袋里转了几个圈,她三下两下穿上衣服,问了声“谁呀”?外边的人没有回答,但已经用哭声报上了名字。大翠开开门,外边靠着门框哭的正是上午还笑眯眯的小姑,旁边木木地站着满脸苦相的大柱。

大翠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她还是镇静的问: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你们俩咋跑来了?快进屋”。说着,就把小凤拉进了屋里。

说话间,来顺也早已收了兴致,胡乱地穿了衣服,站在了房屋门口,因为着急,棉袄的扣门都张冠李戴系差了位置。

“到底咋回事?”进到屋来,大翠急切地问。

小凤把跑回家的缘由从前到后一五一十的哭诉了一遍。

“她姑说的是真的?”大翠拧着眼眉问大柱。大柱嗯了一声。

大柱这一声有气无力的证实,让大翠怒不可遏,她不仅感到期盼的破灭,更感到了自己被当了傻大头二百五,被耍了个稀里哗啦。

“哎呀,看你们娘俩也老实实的,你说你们咋办这种事啊,穷就穷,没有就没有,咋还连蒙带虎,充他妈的大尾巴狼啊”?

大翠找着最解恨的词语,指着这个上午还当贵客待的新姑爷的鼻子骂着。

“我们嫁给你,是图希你们人口轻,人整装,日子过得殷实,谁想到你们屁也没有,比我们还穷啊,也是穷得对不起耗子,我们这不是从糠囤挪到了皮子囤,是从尿窝挪到了屎窝了吗?这不是让我们丢人现眼吗。”

“还有大嘴儿这个养汉老婆下的,一个庄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咋办这养活孩子没屁眼的下三滥事呢?这不是坑人吗?我明个非找她算账不可,非把她的大嘴再撕大一半,看她还敢不敢胡诌白咧糊弄人,我操她妈的。”

大翠已经完全卸掉了仅有的一点客气,用破口大骂大嘴儿,发泄自己的愤怒。面对大翠凌厉的连珠炮似的质问数落和责骂,大柱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因为他真的没有理由解释,没有底气反驳,

这个粗粗壮壮的汉子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生活带来的痛苦和羞辱,低着头唉唉地出长气。

骂完之后,大翠的话头有些变软,对大柱说:“你也别在这出长气了,出长气也顶不了房子,也挡不了穷,这么晚了,我们她姑今个肯定是不回去了,你愿意回去就回去,愿意住下就住下。”转身又对丈夫说“你上那屋去,让她姑住这屋。”说着就从炕上抻下一床棉被往丈夫怀里一塞,把丈夫和大柱推搡出来,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夜,清寒而又岑寂,一弯月牙发着淡淡地清辉偷窥着这个贫寒而又波澜起伏的家庭。东屋的两个女人和西屋的俩男人都没有睡,小凤一边听着嫂子“生米做成了熟饭”之类的开导,一边流着泪慨叹自己的命苦;来顺和大柱并没有语言的交流,老实巴交的来顺只是在黑暗中听到大柱唉声叹气之后,把自己的棉被让出半幅给大柱盖上,然后瞪着两只眼睛呆呆的望着发白的窗户纸。妹妹的命咋这不好呢?原来说的大房子好日子咋说没就没有了呢?这也太憋气,如果没个说法,在村里人就得更加认为自己窝囊,就得落下话把,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这事不能王八碰桥桩——暗气暗憋,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像大翠说的,非找大嘴儿这个王八犊子算账不可,不能她吃肉腿子我们挨糊弄。 (待续)